突然,有位公子挡在了我的前方,将我逼停了下来。那位公子着石榴红长衫,手持纸扇在胸前不停摇着,一副纨绔弟子的轻浮做派。
“这位可是云府千金亦然小姐?”
“你是?”我打量着面前的男子,却久久想不起此人是谁。
“数日前,云小姐曾从在下这里抢走一匹马用。”
“哦,”我面露难色,“只是我的腿伤未愈,离不得这马,改日我定当面奉还可好?还请公子告知贵府地址。”
“那倒不必了,这人比马要值钱。”
“你这是何意?”
“自然是用云小姐本人来抵债啦!”
那公子一声口哨,我连人带马被一根齐腰长绳绊倒在地。
我尚来不及挣扎,便被一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,并迅速塞入停在路旁的一辆马车上飞驰而去。
马车之中已坐着一位中年男子,他是北荠大司马孟凡韬。孟凡韬微闭着双目,懒洋洋地问道:“是什么好货?竟值得你明目张胆地在路上抢人?”
纨绔子弟满脸堆笑,言语间尽是谄媚,“这位可是云帅府货真价实的千金。”
“在押女奴中已有一位云府千金,不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啊?”
纨绔子弟答道:“不是吧?这位自称是云府千金,我曾于数日前上云府询问过,云家千金确是唤作亦然。”
孟凡韬捏住我的下颚,强行将我的头抬了起来,“唔,模样还算不错,带回去吧!”
“谢孟大人!这赏金如何算呢?”
“减少一半。”
纨绔子弟显然有些急了,“您……这,不太妥当吧?”
“李公子,若是我将你私下贩卖女子入北荠军营之事告知你父亲,不知会是怎样的后果?”
“孟大人万万不可,万万不可啊!晚辈这便告辞!”纨绔子弟快速地钻出了马车。
我望着眼前一幕,冷笑道:“北荠竟纵容军方官员来我南贞做起了贩卖人口的营生!简直是腐朽不堪、卑劣无耻!”
孟凡韬眉头一挑:“你南贞灭亡了,你竟不知?你南贞国君将所有门阀贵族之女皆赠予北荠,你竟不知?哦,你许是不知,国破家亡之际,你定是躲得远远的,只是你终是躲得了初一没有躲得了十五,哈哈哈。”
我浅笑,挑衅地望着孟凡韬,“即将灭国的分明是北荠,你们且仔细活着,看看北荠破城之日将是何等惨景。”
虽是波澜不惊的语气,却令闻听之人心惊胆战。
孟凡韬一把揪住我的头发,将我的头高高扬起。他的眼神锋利如刀划过我脸部的每一处细节。
良久,孟凡韬开口道:“原来如此!唯有邪恶的心肠才配得上如此恶毒的嘴巴!我记得你这张脸!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战,你用邪术几乎灭了我全军!如今,你栽在我的手中,看我如何为惨死的弟兄们讨回这个公道!”
孟凡韬口腔里的浊气喷吐在了我的脸上,令我感到十分的不适。
我嫌弃地将脸别过去,此举却更激起了孟凡韬的愤怒。
“啪”的一声,一记耳光狠狠地甩打在了我的脸上。孟凡韬望着那清晰的红色指印心情畅快了一些。
“我厌恶这张脸,它是我的噩梦,一日不毁了它,我便一日不得安宁!”
孟凡韬拿出一柄利刃一边在我的脸上不停地游走,一边欣赏我渐渐惊恐的神情。
“你可杀我,却不可辱我!”我怒视着他,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。
孟凡韬狞笑着说:“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,我想杀便杀,想辱便辱,你能奈我如何?”
突然,他猛地一下划向我的皮肉,淋漓而出的鲜血将我原本美丽的脸斑驳得狰狞、可怖。
“我讨厌你这副眼神,邪性得要死!”孟凡韬朝向我的眼皮再次划去一刀。
他正欲划出下一刀,却被一声惊呼吓得哆嗦。
“好多虫子!孟大人,来了好多虫子!”
虫子!他的大脑好似被雷劈开,二十多年前那场噩梦般的记忆如滚滚热浪在其中剧烈地沸腾、沸腾!
他的眼前晃动着红影绰绰,他的耳畔充斥着惨烈的呼叫。
有人撩开轿帘冲他喊道:“孟大人,快逃命啊,那虫子嗜血!”
孟凡韬这才回过神来,再放眼看去,有虫子正沿着刀刃爬向他的手臂,只那眨眼一瞬,便有更多虫子向他袭来,遍布全身!
疼痛,蚀骨的疼痛!他翻下马车,满地滚动。不足一刻钟,他的身体被啃噬得干干净净。
我脸上的血迹渐已干枯,却有更多的虫子飞来将天空染成黑压压的一片,似在肆意地宣泄着我的愤怒。
外面的惨叫声渐落,我缓缓地移向马车门口。空气中残留着余香,路上却已不见人的踪迹。
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,好似历经劫难后的恍然大悟,又更似恶果已结不得不含泪吞下的懊恼。
当善意的提醒统统变成了诅咒,当愤怒的情绪化为夺人性命的利器,我终是活成了世人口中的妖邪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