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家娴离开酒店,动作很快地穿过马路,钻进小巷,七拐八拐。
西关的商业区与筒子楼并存,而筒子楼——陈家娴可太熟了。
她手脚并用,爬上一座半坍塌的筒子楼楼梯,登上荒芜的楼顶。
9点27分。
陈家娴站在天台边缘,风很大,瞬间吹乱了她的头发。
远远隔着一条街,郁贲依旧站在狭窄的水泥沿上。陈家娴大声叫喊,但距离太远,喧哗声又实在太大了,她的声音根本无法传递过去。
……
9点27分。
潘乔木骂了一声,反复拨打陈家娴的电话,把车子停在路边,死死注视着现场状况,皱眉思索。
他打电话给关曦,冷声道:“作为你的合伙人,我必须质问你——你们背着我,都在玩什么肮脏的把戏?!”
……
贴着玻璃幕墙,站在高楼的窗外,眼看着就要坠楼,这对人的心理和生理而言,不仅是考验,更是煎熬。
郁贲已经没办法看手机了。他全身冻得僵硬,没办法改变姿势,否则就会掉下去。
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舆论会闹到哪一步。
身后的劝说声,和施远的声音混作一处,在呼啸的风中如蚊子般嗡嗡嗡,听不清楚,令人心烦。
就在这时,一束光斜斜地刺到郁贲的面孔上,不断在他面孔上抖动。
郁贲抬眼,看见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,对面的屋顶,有一面反光的镜子。
有人在用镜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。
郁贲眯起眼,努力看过去,旋即看到一条黄色毛巾。
黄色。
郁贲突然想起,在故事的起初,有一个小小的项目秘书,改进了长乐坊的项目会议纪要。在她修改过的会议纪要表上,绿色代表顺利推进;黄色代表存疑;红色代表遇到阻碍。
后来,小小的项目秘书走了,但表格沿用下来,变成长乐坊项目自己使用的颜色系统。
这是巧合?
黄色毛巾抖了抖,似乎在催促。
电光火石的瞬间,郁贲突然意识到,这是信号。
来自关曦的信号——存疑!
郁贲当机立断,费力地转头,向着房间的方向,慢慢挪动一步。
黄色毛巾收了回去,屋顶一片安静,宛若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“劝说有效!他改变主意了!”
“快救人!”
下方再次响起阵阵尖叫。
……
9点31分。
陈家娴动作很快地跑下筒子楼。她本想沿原路返回,可但她抬眼,看见有几个面目凶悍的人正沿着来路寻找什么。
陈家娴迅速转了个方向。
她很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。
这是她的选择。
她不后悔。
……
时间回到9点15分。
“子怡姐。”陈家娴对君子怡说,“精英有精英的办法,原住民有原住民的办法。你们觉得刘野蛮手黑,但他是条过江龙,在原住民的地盘,折腾不起来。”
君子怡说:“我和刘野蛮是朋友,你懂我的意思——我不能坏他的事——不能以我的名义坏他的事。”
陈家娴点了点头。
她找准时机,推开关曦的门:“曦姐,我想找您聊聊批场地的事。”
办公室里,关曦猛然从电脑屏幕前回过头,盯着她看了半晌。
然后问:“陈家娴,这里有一个机会。要不要抓住,看你自己的选择。”
陈家娴在心里微笑。
准备出发的时候,关曦对她说:“祝你成功。”
陈家娴说:“我会成功的。”
关曦点点头:“这个机会,抓住了,你以后就是君子怡真正的嫡系。”
陈家娴心跳停了半拍。她慢下脚步,看着关曦。
关曦“嘘”了声:“和老板共享秘密,才称得上真正的嫡系。”她轻轻推了陈家娴一把,“一路顺风,陈家娴。”
……
9点31分。
陈家娴转身钻进城中村,若无其事地摘掉小电驴的头盔,信步走进一家杂货店,拿了瓶可乐,随手把头盔丢在货架上。
等外面的人跑过去,她把可乐放回货架上,从杂货店另一个门拐出去,折进握手楼曲曲折折的夹缝中,很淡定地兜了几个圈子。
熟门熟路地经过棋牌室、小发廊,她又随手把黄色毛巾搭在“铲光头15”字样下方晾晒的一排毛巾内。
说不紧张是假的。在这样紧张的时候,陈家娴竟然有心思想到——
CBD与城中村和谐并存,或许这才是文明城市的真正包容所在。无论是从小在筒子楼长大的她,还是住高档小区的郁贲,如今,他们的人生是平等的。
陈家娴看了眼时间,垂头走出城中村,城中村的牌坊处有一个地铁口,她掐着时间走过去,果然,地铁到站,一大群上班的工蚁从地下涌出。
陈家娴若无其事地混入其中,眼看着拥堵的大马路就在眼前。
忽然,她脚下被什么一绊,旋即被人捂住嘴,大力拖进一旁的窄门里。
陈家娴没有挣扎,一声不吭。那人手一松,她抬腿就踹,扭头就狠狠咬下去,丝毫没留力气。